气氛比钱小六的脸色还要凝重。
兵部来的几个穿着盔甲、胡子拉碴的参将，脸上的不爽写得明明白白，看谁都不顺眼。
他们瞪着几个穿着飞鱼服、气质阴冷的潜龙卫，眼神里全是挑衅和对峙。
禁军的校尉则抱着胳膊，靠在墙边，鼻孔朝天，一副“老子是来应付差事”的模样。
观风处的番子们，则在王虎的带领下，强行维持着秩序，但眼神里也充满了对这些“外来户”的不信任和警惕，十分排外。
钱小六坐在主位上，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卷宗和报告，感觉自己不是在看情报，是在费力地整理一堆杂乱无章的废纸。
这些玩意儿，格式五花八门，术语千奇百怪，有的写得龙飞凤舞，难以辨认，有的则惜字如金，一句话恨不得包含十层意思，让他猜谜，猜对了没奖，猜错了要命。
“他奶奶个腿儿的！这写的啥玩意儿？‘敌军于卯时三刻，沿河西进，兵锋甚锐，然似有疑兵’？疑你妹啊！到底多少人？往哪个方向去了？说清楚会死吗是怕多写几个字墨水不够用，还是想让老子猜？”
钱小六抓起一份兵部的军报，狠狠摔在桌子上，震得灰尘漫天飞舞，桌子上的茶杯都跟着晃动。
“还有这个！潜龙卫的！‘苍狼骑夜袭，斩首五级，获马三匹，敌遁走’？就这？没了？过程呢？敌人有多少？往哪儿遁了？你们是去打仗还是去侦察的？能不能给点有用的信息？”
服和抵触，却丝毫未减。
钱小六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感觉血压正在疯狂飙升，随时可能原地爆炸。这
帮人，根本就是一盘散沙！
各自为战，信息壁垒比城墙还厚！这
样下去，别说整合情报了，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！
不行，不能这样！他脑中灵光一闪，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管理方法。
虽然不能照搬，但思路可以借鉴！
标准化！流程化！责任到人！分工明确！
“王虎！”
“属下在！”
“去！给我找纸笔来！越多越好！把咱家库房里没用完的账本都拿来，背面也能用！”
“再把衙门里所有识字、写字还算能看的人，都给老子叫过来！不会写字的就负责跑腿磨墨！”
钱小六站起身，走到墙边最大的一副北境地图前。
“从现在开始！所有情报，必须按照统一的格式上报！”
“时间！地点！部队番号！人数！主将！行动方向！后勤补给情况！我军应对！伤亡损失！”
“必须清清楚楚！明明白白！要素给我写全了！谁他娘的再给老子写这种语焉不详、模棱两可的玩意儿，老子就让他去前线亲自看看清楚！包吃包住包单程！”
他拿起一支炭笔，开始在地图上勾画起来，将不同来源的情报，用不同的符号和线条标注出来，试图建立一个简陋的动态战场信息图。
虽然画得歪歪扭扭，但思路却让在场一些真正懂行的人，眼神微微一动。
“还有！兵部的，你们负责敌军主力动向和布防！敌军有多少人，在哪儿驻扎，都给我记下来！”
“禁军的，你们负责边境关隘和巡逻路线！谁在哪个点值守，谁偷懒没巡逻，都给我汇报上来！”
“潜龙卫，你们给我盯死敌人的粮草补给线和特殊部队，比如那个该死的苍狼骑！他们吃了多少饭，喝了多少水，有什么异常动向，都给我弄清楚！”
“观风处，负责策应和甄别所有情报的真伪！别什么都信，也别什么都不信，多方求证！”
“谁的情报出了错漏，导致判断失误，老子唯他是问！太子殿下的命令！谁敢不听，就是跟太子殿下过不去！”
钱小六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杀气。他虽然累得快散架了，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时，却让所有人都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。
这太监，好像……有点邪门！
在钱小六半强迫、半忽悠、外加太子令牌的威慑下，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“军情处”，总算开始磕磕绊绊地运转起来。
情报像流水一样汇总到钱小六这里，经过初步筛选和整理，再标注到那张越来越花的地图上。
钱小六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，死死盯着地图，脑子里高速运转，消耗巨大。
他在找，找一个突破口，找一个能打断敌人节奏，甚至扭转局势的关键点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烛火噼啪作响，外面天色早已漆黑，只有偶尔传来的夜枭叫声，显得格外凄凉。
钱小六感觉自己眼前的地图都开始模糊不清，无数的线条和符号在他眼前扭曲、变形。
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，准备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，让王虎把他抬回去的时候。
两份来自不同渠道，看似毫不相关的情报，突然在他脑海中，“叮”的一声，连接了起来！
一份是潜龙卫的密报，提到苍狼骑在进入西山区域后，曾短暂分兵，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，而且找得很仔细。
另一份是兵部的后勤记录，提到北境某段长城关隘，近期守军换防频繁，且粮草消耗异常，似乎在掩盖什么，而且消耗量大得离谱。
苍狼骑在找东西……靠近皇陵……守军异常……粮草消耗……
钱小六猛地抬起头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，那股子疲惫感仿佛被这惊人的发现一扫而空，整个人精神陡然振奋，瞬间恢复了活力！
“卧槽！”他猛地一拍桌子，力气之大，震得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跟着颤抖起来，参茶溅得到处都是。
他那双因为熬夜和精神透支而显得格外疲惫的眼睛，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，充满了极度的专注和兴奋！
“我明白了！”
“他娘的，我全明白了！”
钱小六指着地图上苍狼骑诡异的行军路线，又指了指西山陵寝区域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，带着一种发现惊天大秘密的兴奋。
“这帮孙子！他们的真正目标，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开疆拓土，也不是为了抢点钱粮过冬，他们是来挖宝的！”
“他们和曼陀罗宗那帮妖人，是一伙的！”
“或者说，他们的最终目的，是同一个！就是那个该死的……圣物！”
此言一出，满堂皆惊，鸦雀无声。王虎和其他番子都瞪大了眼睛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邻国兴师动众，不远千里发动战争，竟然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“圣物”？这听起来简直太荒谬了！
“头儿，这……这不可能吧？”一个番子忍不住小声质疑，声音细微，“为了一个传说中的东西，就发动国战？这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可能的！”
钱小六此刻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，之前的疲惫感仿佛被这惊人的发现一扫而空，整个人都精神了。
“想想曼陀罗宗卷宗里说的，那圣物拥有‘改变世间格局’的力量！能让人一步登天，能让人掌控天下！”
“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君主来说，还有什么比这更诱人的？这可是能让他们的江山万万年，能让他们青史留名的宝贝！”
“土地可以慢慢抢，钱粮可以慢慢刮，但这能颠覆一切的‘大杀器’，一旦错过，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