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帛·结
秦姜坐在洞房里,把撒床的花生莲子从身下拨走,抹抹嘴边的喜饼渣子,觉得有些渴,于是自个儿起身去倒茶。
姑娘们刚才来过,如今也都回去了,闹洞房是不敢闹的,她们怕被苏吴一只手拎到窗外。
茶壶空空,酒壶却满。于是她一边喝着甜醇的美酒,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。
待到苏吴进了洞房,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:
大红的花烛高高燃着,明亮微黄的喜帐里,缭乱青绿的礼衣下,沉沉伏着他的新娘,酡颜沉醉,眼眸紧闭,匀了胭脂的脸颊侧在一边,一半埋在了床褥间。她睡得正香甜,连绣鞋都没来得及脱。
靠窗的桌上有一对斟了酒的玉杯,是准备着合卺用的。盛酒的玉壶……不用抄手去掂量,他也知道,应该空了。
他走到了床边,坐下端详她半张酒醉沉睡的花颜,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滋味满涨,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细腻的脸颊。
此时心动鼓噪的,恐怕只有他一个了。
苏吴笑着摇摇头,认命地为她脱了鞋袜,摘下了她歪在一边的凤冠,又把她喜服外袍褪下。期间秦姜咂了咂嘴,一无所觉。
他又将撒帐的一堆莲子桂圆花生全部收拾干净,这才摘冠脱衣。
前头被灌了不少酒,但醉也是佯醉,否则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。他正要去吹熄花烛,忽然停了动作,却推开了月下阖起的窗牖。
今夜月盈小满,正是时节刚好。外头仍能听见欢笑的喝酒行令之声,处处亮着灯的地方,也都红烛高挑、彩幔飘摇,苏吴擒了颗莲子,往一处掩映在高大枣树后的墙头弹去。
蓦地,那处咔嚓几声响,似乎有低呼的声音传来,此后窸窸窣窣,便再没了动静。
他便关了窗,这才熄烛上榻。
院墙后。
双雁捂着偃师渡的额头,那里被干莲子弹了一记,“我们明明没出声儿,他是怎么发现的!”
少年好似无知无觉,眼儿亮晶晶的,看着她。
这眼神她却看得懂,意思是,然后呢?
然后?
“回去睡觉吧!”她失望地没好气道。
本来带他来看“新鲜”,结果被正主抓了个着,还能怎么办?
秦姜睡到夜半,迷迷瞪瞪地清醒了。
她还有些迷糊,不知身在何方,动了动,觉得头发被什么东西牵了一下,一转头,映着幽幽的月色,怔然发现身旁睡着个人,唬了一跳。
那人立刻便醒了。
他极优美的脸廓和起伏的胸膛线条在背着朦胧月光,带着熟悉的热意和气息,低声问:“醒了?”
她怔怔瞪着他,忽然惊雷似的脑海里响起了个声音:
你们成亲了。
今夜是洞房花烛。
你睡着了。
秦姜的脸腾地就又红了。所幸夜月黑天,料想他也看不清,却一时心慌意乱,只应了一声,那声音带了三分半睡半醒的呢喃,撒娇一般,羞得她恨不得立马下床逃走。
对方却也没说话,似乎有同样微醉的目光痴缠着她。
“我、我睡着了?”她拍了拍脑袋,有些懊恼。
对方传来一声笑,似是有些无奈,“你这三杯两口的酒量……”
作为新娘子,洞房之夜贪杯睡着,说出去都没脸见人。秦姜羞窘至极,心一横,扑到了他身上,把脑袋埋进他颈窝。
“反正我们已经是夫妻了!”她的脸烫得快熟了,在他的肌肤间发出闷闷的声音。
苏吴反手搂住了她,拍了拍,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,有些心猿意马,忍不住将唇凑得近了,亲吻游移,惹来身边人的一阵轻颤。
“既然已喝了一壶,那再喝一杯如何?”他开口,话声微哑。
秦姜有些不解,微微撑起身子,放开他。
他却起身,将那对被冷落了半宿的玉杯拿起,送了一杯过来。
眼睛习惯了黑暗,月色便愈发明朗起来。她几乎能看见他眼眸里灼热的光彩和专注。
明明是清凉的醇酒玉杯,却因“合卺”二字,落在她心里,连手指尖都开始有些发烫。两人在这一片幽暗之中,迟了半宿,在明月的见证下,饮下了合卺酒。
接着,在她微醺的欢喜中,他吻住了她。
甘甜清醇的滋味在唇舌间勾缠,秦姜几乎腿软,站立不稳,忽地被他打横抱起,安放在柔软的被褥中。
“我心悦你。”唇分之际,他品尝到令人心醉的欢愉,气息微有不稳。
她则玉臂搂上他的脖颈,在他身下衣裳交错,心跳凌乱。
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,主导权已不在自己,她凭着本能,索要着、欢悦着,感受从来也没有过的狂狼。
枝蕊初破,啼莺娇软,春.宵云.雨,自是美不可言;每一次相合,都引来一阵心颤,缱绻缠绵至极,彼此的喘息交互在耳畔,他们终于,再不可分。
翌日,秦姜迷糊睁眼,觉得四肢酸软,身下更是有些古怪的胀痛滋味,面色红了又红,一摸床边,却空空落落,已没了人。
她有些疑惑,又说不上来有些失望滋味,便披衣下床,到了外间,微微拉开门,却觑见了两人在院门口,正相互交谈。
一个是苏吴,另一个是昨日的傧相——蒙尘的天子。
这两人能聊些什么?
天子道:“好歹看到你成了亲,我便不多留,朝中事已将近落定,也该到我出面的时候了。”
“保重。”苏吴点点头。
“你真的不跟我走?”天子又劝道:“你可携家眷同去,我仍封你做安定侯,世袭罔替,如何?”
他笑了笑,“高官厚禄,我已有过一次了;如今之愿,盼你承父志,做个清平之君,我在乡野,也能得享太平。”
天子久久无言,最后,退出两步,竟向他行了一个郑重的君子之礼。
“君为天下,已呕心沥血,足以配享太庙,您高风亮节,当受这一礼。”
两人又话别了几句,天子临走前,忽而道:“对了,此次回了宫,我便要去祭庙,也告慰先帝,他没盼到的事,被我等来了。足以见得,我仍是比他高明。”
说罢,在苏吴无言的目光下,大笑而去。
他刚回转,那只门后偷窥的乌溜溜的眼眸便一闪隐去了。
回到新房后,床上的新妇仍沉沉睡着。苏吴觉得好笑,便也半个身子倚上,看了片刻,捏住了那只小巧精致的鼻子。
一会儿,传来了她不平的闷闷抗议,那双小鹿似的乌黑湿漉的眸子便瞪起来了。
“你早看到了我了对不对?”她不满。
他便就势上了榻,将她抱坐在了怀里,见她因这动作而红晕满脸,初尝了情爱滋味,便也有些未餍足的意动,便又让她察觉到了。
秦姜面红耳赤,几乎从他身上弹跳下来,苦于被他按住,只得扭了扭身子,腰下便酸疼起来,只得那话岔过去,“方才陛下说什么没盼到的事?”
他掐着她的细软的腰肢,一面轻轻揉着,带了三分柔情和熨帖,让她好受了些,却也有些不安分,享受她细腻肌理的美好,亲了亲她耳垂,轻声道:“先帝一直盼我成婚,曾欲将公主下降,被我拒了,想来这是他一块心病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