伪神
无法形容声音入耳时，那一瞬间的感觉。
明明自己是连实体都没有凝聚起来的器物的魂灵，但单单只是听到那句呓语，滚烫的能量像是沸水一样将他眨眼间吞没，灵魂爆发出撕裂的剧痛。
宿霭控制不住地闷哼，构建身体的烟雾只是一个眨眼就像是要散开不见。
如果真是人类的身体，哪怕是异能者，这会无疑已经血肉溃烂了吧。
宿霭这时又难免庆幸自己的特殊材质。
连面都没见着，但他此刻能感受到，祂就在身边。
“近在咫尺的线索，大人会需要的。”他闭着眼这样告诉自己。
从来都只把自己当做斩杀器具的刀剑，硬生生用意志力摒除掉痛楚。
宿霭压抑住不再吭声，溢散的雾气触摸上面前的阻碍。
触手是熟悉的凝胶质感。
他还在那扇奇怪的门内空间里。
不过此时，面对前面未知的生物，这样强悍的异能力也已然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。
似乎感受到了宿霭的“挣扎”，在他背后模糊响起一道恭敬的男声。
“提前一批……贡献给您最精纯的能量……”
断断续续，宿霭只听到这几个字。
能量？
宿霭心头一跳，看向自己雾气一般的身躯。
要知道，构建起现在这副样子，最主要的能量波纹并不是他自己——
而是戚九夭。
“更大的……还在准备，请您先享用……”创建门的异能者还在梦呓似的念叨，仿佛陷入了某种魔咒。
面前黏着的通道缓缓开启，将他向外推搡，火热的能量越发贪婪地把他包裹，宿霭急促地呼吸着。
现在已经完全联系不上大人。
不行，不能等了。
宿霭这样想着，在心底向戚九夭请罪。
作为专职控毒暗杀的双匕，宿霭性格一向沉稳，很有耐心地隐忍到合适时机，力求一击毙命。
只是久而久之，刀随主人，物件的性格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影响。
所以现在，请允许他擅作主张，大胆地做一场从未有过的豪赌吧。
不再强迫自己的身体去抵抗，宿霭暗中开始积聚能量形成双匕，自己反而无比主动地迎了上去。
缥缈不定的烟雾汇聚成少年的轮廓，随着面前胶质的主动分开，视野尽头，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漆黑眼眶——
过于巨大的眼眶给人极大的冲击力，看不到支撑它的头颅或者身体，就像是被人凭空挖去的凹陷的深坑，没有瞳仁，空荡一片，映衬得面前的一切事物都显得分外渺小。
畸形、可怖、不可名状。
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！
宿霭瞪圆眼睛，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。
但他没有后退，在扭曲的裂口朝自己吞来时，他毫不犹豫地掠进了面前粘稠的黑暗之中。
“难怪你们怎么都查不到有用的东西，因为有空间系异能兜底。”小黑猫愤愤不平地用爪子拍地，“团长亲自隐藏，那明面上当然天衣无缝。”
“还有那个什么仪式呢？”银牙问，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有些不够用了，“以我们所有人的能力是绝对无法破除那个空气门的。现在什么线索都查不到，这个一听就不对劲的东西该怎么应对？”
银牙的问题让气氛再度陷入沉默。
事态似乎在逐渐地失控。
“或许夭夭你参与的不多，不太清楚，但我可以肯定，这已经完全超出我们平日里课业的难度了。”染冬青认真地看向她，“现在的情况，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能轻松解决的。”
事件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，或许当初，就连云宓和穆红裳都没有猜测到这个走向。
现在收集到这些信息的一级生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，面前情况未知，如果只是单纯地以课业的身份结束，就该及时止损。
因此，就在染冬青尝试着想要提出上报老师时。
“最新情况，是一定要告知云宓老师的。”戚九夭说。
“只不过……”
她的话语让所有人警惕起来。
因为讲话不流畅，伪装身份以来基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多拉格腾地站起，扇动龙翼，大惊失色地冲过来，爪子猛地按住戚九夭的手臂。
“你要，做什么？”逼急了也是可以讲话的！
重新将那时的感受细细回忆了一番，戚九夭如此平静地擡起眼眸。
“当时各位都在场，你们应该很清楚，那团未知生物，是在我过量动用煌的能力后才苏醒的。”
“但当时的台上，除了你，还有我们！还有那个照景！应该……”染冬青慌张反驳的话音戛然而止。
她想试图分辨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。
照景并没有使用异能，他们也一样。
从头至尾，一直在精神武器进攻的人都只有戚九夭。
“所以，你想用自己再去引出一次能量团？”绯纱不赞同地摆动蛇尾，“你可以确定只是因为煌的原因吗？还是单纯你精神力太强的缘故？或者是你精神海中储存的特殊武器太多，所以导致强度是我们一般人的好几倍？”
这点戚九夭无法给出回答。
但她可以确定：“我并非全知全能，但我知道，机不可失，多耽误一秒形势可能都会发生变化。放心，我不瞎莽，会和云老师再仔细商量好具体计划。”
环视一圈表情惶急的同学，戚九夭并没有改变想法，“我们依然按照演出团的安排正常表演，因为节目名单的缘故，我只需要携带团内提供的污染兽即可。到时候你们就在后台，乖乖呆着，除非我们取得先机，否则哪儿也不要乱跑，知道吗？”
“你们和污染兽一样，精神值太容易受到影响，如果发觉情况不对，染冬青，我以队长的身份要求你，利用能力带所有人离开这里，其他事都不要管。”
戚九夭如是叮嘱。
所有的仪式，一旦开始进行，就无法随意停止。
那么，如果剑灵都还不能满足胃口的话。
让她本人亲自成为那个诱饵试试呢？
提米娅巡回演出团的名号可以说是分外响亮，巡演来到银沙星时，更是凭借宣传早早就吸引了许多看客。
更何况，据可靠消息称，本次三只S级的污染兽将会同台演出，这则消息一经放出，本来就重金难买的门票更是霎时间被哄抢一空。
晚上八点整，被拥挤人流堵的密不透风的演出团正门终于缓缓开启。
观赏正规污染兽表演早已经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迫切需要给自己的压力找个出口宣泄，人们拿着星网上购买好的票码，一边兴奋地讨论着，随即蜂拥而入。
站在门口，几位穿着侍者服饰的学徒挥舞着大喇叭，一边维持场内外秩序一边重复播报：“请大家排好队，不要拥挤！按照座位号码有序入座！”
一般在放人进到他们彻底落座表演开始前，往往都容易出乱子，所以这部分安排的学徒都是很老练的长期工，擅长应对各种突发事件。
他们拿着仪器扫描核对信息，放行后又安排其他小学徒引路，力求做到完美服务。
不过这一次，放出的最大数量门票和完全售空的结果，就是本次的秩序极难维持，爆满的人员让现场变得越发混乱。
“图那呢？人呢！二场的饮料和爆米花不是她负责分发的吗！”忙得头昏脑涨的亚揪住身旁的一个小学徒就怒吼质问。
“她一早就被调去给七姐化妆了，你不知道吗？”抱着一大箱子荧光棒的小学徒怯怯地看了亚一眼。
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噎住，亚憋了半天，呸了一声，“上赶着给人当狗腿子！”
小学徒心里寻思你不也一样吗，而且抱得大腿还不如人家强不如人家牢的。
到底没把话说出口，小学徒找了个由头一溜烟跑远了。
来不及再去纠结这点事，亚赶忙又投入工作，没几点肉的脸上露出过于殷切的笑容，“四位是吗？我来扫一下，好的没问题，这边请，是最后一排的连座，不要走错了哦。”
“好的谢谢。”得到放行，为首的那个高挑女人压了压帽檐，还很有礼貌地道谢。
目送四人走远，确定他们没有任何搞事的意思，亚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。
——是这样，虽然他们正式舞台的观众席容纳上千人不是问题，但归根结底也有视角好坏的区分。这最后一排的小角落，每次到指路时，他们维护秩序的学徒都要紧张一下。
毕竟原先也不是没有过有胡搅蛮缠的顾客，拿着自己的角落位置就要强行和中前排的人换，不然就大闹不止，他们还必须陪着笑脸安抚两边的情绪，就像是星际列车乱占座的人一样，实在让人烦的头疼。
不过，看来这一次的观众还算明理。
亚和一众学徒禁不住庆幸好运的眷顾。
终于，混乱而忙碌的检票告一段落。
随着舞台灯光的暗下，除了拥有S级污染兽的三位表演师以外，其余的四人集体上场，带着他们各自最拿手的绝活，随着音乐节奏表演杂技或跳着热辣的舞蹈，
上来就将火热的气氛送上高潮。
一来就大饱眼福，看客们也极为兴奋地吹起口哨，还有老顾客跟随提米娅演出团的传统，将大把的星币直接兜头砸到舞台上。
有些命中了污染兽们的脑壳，引得那些本就暴躁的巨兽一下子脱离节奏，做出嘶吼和龇牙的攻击性动作。
然而，哄闹的全场只有个别的新客小小地叫了一声，又被更大的起哄声浪很快盖过。
更别提离得近的前排，根本不因此害怕，反而在表演师们对污染兽的大力压制下爆发出一种刺激的狂笑，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会被污染兽威胁。
很快，场子炒热，接连的常青树节目被推上台，可看了没一会，胃口早早就被吊起的观众们不满意了。
“怎么还是这几个人啊？那三只宝贝呢？”
“对啊对啊，不会是压箱底的吧？不行！老子现在就要看！”
“哎，还有你们新招的表演师呢？也拉出来溜溜啊！让我看看是什么货色能挤走干了这么久的老人！”
“不！阿月！我要看阿月和他的飞鱼！”
“去他的表演师，上S级！S级！”
不知道谁先开的头，很快，满场里就开始回荡起这样杂乱不一的吼叫，哄闹的火热气氛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就好像夹杂进了其他东西。
一群群扯破嗓子嘶吼的人类，面目狰狞扭曲，反而像极了逐渐失去理智的野兽。
台上正表演着的陆秋没有察觉到那么多，他只是因此分心，走错了好几个节拍。
立刻，只有他能听到的耳麦里传来威利特的怒吼：“陆秋！动作！拍子！表情管理！你还想不想干了？”
拼尽全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，陆秋表面继续表演，在心底把那个抢夺他资源的贱人翻来覆去辱骂。
此时，被不同光线不时扫过的观众席后排，四个人影显得有些突兀。
看起来他们好像也在随着节拍摇晃荧光棒，但表情并没有丝毫上头的疯狂，偶尔好像还凑在一起嘀咕什么。
四人的内部交流系统内，收到询问的女子立刻回复：“能量值没有任何异常。但这一场内的观众九成都是普通人，剩余的异能等级也极低，或许数据会存在误差。”
“嗯。”她身旁那人一副青春男大的打扮，一开口却老气横秋的，“再等等，我还没看到我那个小学生呢。”
几乎是他话音刚落，伴随着激动的尖叫，光线尽数黯淡。
升降机和分割舞台的机扩声同时响起，水花拍打，风声呼啸，还有最普通的窸窣移动，在浪潮般的欢呼声里，依次从黑暗中传来。
报幕的人员尽职尽责地念出名单内容。
“深海飞鱼！七色雀！还有各位最期待的白葵蛛！让我们掌声欢呼声走起，共同期待接下来的表演！”